巡   考

从长春考试回来后，就一直想写写他，甚至想去找找他，想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？想知道他生活的状态。

我不认识他，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。他是我们这次考试的巡考。据了解，巡考是从一些单位抽出来组成的，有教育界，也有其它不知道什么单位的。

他穿着一件短款黄棉袄，有些旧或脏，颜色暗淡，有如他那张脸，总是暗暗的，阴着。

“黄棉袄”有鹰一样的一双眼，犀利得能刺进你的骨髓，令你没做弊也不由得反思自己是否有过想做弊动机，令你整场考试处于高度反省、自责，处于不断深挖自己灵魂深入的“小”字之中。

“黄棉袄”还有超强的“潜伏”本领。你明明看着他已离开考场，去到其它考场“抓捕”“犯罪分子”，于是你稍稍喘一口气，放松神经，舒展身心、、、蓦地，你一抬头，突然发现，他就站在你面前，鹰一样的眼正盯着你，你一口气喘到一半，赶紧憋住，做错事般低下头，装模作样地认真答题，生生怕他勾出你心里的“小”字。

考场静静的，只有笔慌慌的答题声。监考老师也颇感紧张，看到“黄棉袄”走出门外，轻轻舒一口气，把头转向窗外，望望蓝天白云，看那自由快乐飞翔小鸟、、这时，“黄棉袄”不知什么时候又返回了考场，“你在做什么？让你监考，你怎么看窗外？”“你为什么看窗外？”“你，你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“黄棉袄”脸涨得黑红。考场气氛骤然紧张。

漂亮的女老师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。大概是无法忍受“黄棉袄”没完没了无端的斥责，无法忍受莫名其妙地在考生面前遭遇如此尴尬的局面，便反唇还击“我看窗外怎么了？看窗外你还想给我治个罪吗？你以为是文化大革命吗？”“黄棉袄”像是遭到了雷击，一下子脸色煞白，充足鸡血般的昂扬斗志顿时瘪了下来，脸色愈发暗淡且憔悴，破旧的黄棉袄上的一块油渍不知好歹地张扬得更加猖狂。近乎于逃也似地离开了考场。接下来的几十分钟“黄棉袄”再没出现。

终于熬到了最后一天的最后一科考试，考生都如释重负。坐在第一排的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士显然已答完了题，又不甘心，要查对一下，于是，从衣服兜里掏出袖珍小纸条……

怎奈 ，茫茫题海，根本无从打捞，只是心怀侥幸罢了。“黄棉袄”似乎从天而降，早已充足了能量，鼓足了斗志。“白衣服”小姐这一小小的动作根本无法逃出犀利的鹰眼。“拿出来！”一声吆喝，袖珍纸条从袖珍小手里震落了出来。“啪”一个鲜红的大戳扣在了卷子上。考试作废，二年不许再考！ 

“白”小姐欲哭无泪。一年的付出，二天的考试，还要再搭上两年的惩罚，天哪！“为何和我过不去啊？”

考试已经过去了十多天，我的脑海里总是不断出现那个破旧的“黄棉袄”和那双鹰一样的眼。我无法用一种正确的或正常的标准去评价他的对和错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，总想探究此人是谁，做什么工作？有过怎样的人生经历？

鹅   缘

平淡的日子总是匆匆而过，就像云中的那朵白云，不留一丝痕迹。而在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，往往是困苦生活中发生的故事。每当夜色阑珊，看窗外晓风残月，听蛙声低鸣，心头总会涌起一种对往昔那段刻骨铭心岁月的深深怀念。

刚结婚的两年时间里，一直和爱人两地生活，相隔千里。我带着刚刚七个多月大的儿子租在一间“水灾房”。所说的“水灾房”是一种临时建筑，是当年家乡发大水时冲毁了一些房屋后临时搭建的。

大兴安岭的冬天是一把尖锐钢刀，恨不得能把人瓜割得七零八落。呼啸的北风声声比着嗓门喊哑了天空。只有一层玻璃的“水灾房”里水缸结成了冰疙瘩。在这困苦的日子里，我的同事、我的学生家长就是我生活中的太阳，他们用爱给我倾注着阳光，温暖着我。

一个夜里，儿子突然高烧不退，我不知所措，六神无主。我只好打电话向同事求助。瘦弱的李老师用自行车载着我和儿子，与纷飞的大雪PK，把我们送到了医院。小地方的人实在，在儿子住院的日子里，那么多学生家长轮流帮我照料孩子，变着花样给我做可口的饭菜。

“孙老师，你想吃什么尽管说，我的厨艺很好呢”一个我叫大婶的学生家长说。仿佛生病的不是孩子，而是我。

“孙老师，我这几天可听话呢，数学老师今天还表扬我了呢！”淘气包陈胜亮很是得意。

我欠他们的太多了，何以报答呢？这种朴实的爱只能用朴实的方式报答吧。家乡的冬天用红红的炉火炖一锅香喷喷的鹅肉是一道御寒的佳肴。于是心里就想开春养几只鹅，等到春节前分别送给这些朋友，表表心意。就这样，在春暖花开的季节，我买了四只刚出壳的小公鹅。这四个小东西嫩黄嫩黄的绒毛，真是漂亮极了。我把四只小雏鹅放在一个纸箱里，用厚厚的棉花铺底，每天蒸一碗小米饭喂它们。没过多久，纸箱就装不下了，一碗小米饭也不够它们吃了。我在院内精心为它们搭了一个鹅棚，比我住的水灾房还好。每天下班，吃过晚饭，我就背着儿子，赶着鹅，去家后面的山坡上放鹅，看着他们尽情在小河里洗澡嬉戏，顺便我还采回了第二天的野菜。小鹅渐渐长成了大鹅，那象征性别特征的鹅冠高高耸着，为了和别人家的鹅区别开，我在这四只鹅的脑门上分别图上了红绿黄蓝四种颜色，在众多的鹅群当中我的鹅格外漂亮。雪白雪白的鹅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亮光。每天黄昏，他们骄傲地昂着头陪伴我和儿子一同到山坡上散步，饱餐后雄赳赳的回来，儿子也常常用胖乎乎的小手抚摸它们并依依呀呀的和它们聊天。我早晨上班时，他们齐刷刷地站在门口目送我，下班后它们又引吭高歌迎接我。它们还承担着保护我的神圣使命。深夜时，有过路行人或醉鬼从窗前经过，这四只鹅就一起亮出嗓门嘎嘎喊叫，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那样的激昂又透着愤怒和威严，不容侵犯。

那段日子，鹅成了我精神的慰藉和寄托。它们给我寂寞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，成为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伙伴和朋友。

然而，天有不测风云，是在一个晚上，一个狂风怒吼，大雨倾盆的夜晚，我的鹅不见了。我当时躲在屋子里望着窗外的大雨，突然意识到没听见鹅的叫声。我不够一切的冲进雨中趟着没膝的雨水出去找。我找遍了鹅鹏，院前屋后，我又去通往山坡的道上，

我声声的呼唤着，然而，再也没有听到我的鹅的叫声。我的鹅真的不见了！！

十多年过去了，我的四只白胖胖的大鹅早已不知化作何物飘落何方，但我却时常怀念它们。它们曾是我艰难岁月里的一道色彩，一种希望。有时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是活蹦乱跳的生灵。它们成了我心上隐隐的痛。从此，我深知无论是鸡，鹅，猫狗，都是吸吮感情的。所以，几年来常有朋友送我一些猫、狗，我都拒绝了。我对豢养小生灵谨慎到了近乎惧怕的程度，就像面对真情一样。我懂得了在真爱后面更应有的忍耐、包容、责任、还有缘聚缘散的无奈。

只是十几年来，我想也想不明白，鹅的水性那么好，一场大雨怎么就能冲散我们？怎么能冲散这段缘？抑或这是最好的离开方式吗？

命   运

对于“命运”这个如此宽泛深刻的词汇，我深知象我这样阅历平平，才疏学浅，无缘在沧海中一游的平淡人生来说，根本无法说得清楚，更不能与人相论“难为水”的感叹。而从这个叫豆豆的一条狗的身上，我不得不对命运这个东西，刮目相看。

豆豆是妈妈家的一条宠物狗，确切地说，是一条流浪狗。曾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，这条奇丑无比的流浪狗，一不溜神就钻进了妈妈家的院内，后来，成了妈妈家的“座上宾”。

说它奇丑，还不足以表述。一只患有白内障的眼睛几乎失明，直接影响到了它走路的美感，歪歪、踉跄的走路姿势，叫人随时都有跌倒的担忧。瘦瘦的两层肚皮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头，无法不使我联想到鲁迅笔下孔已己时刻蹩进屋里的样子。   

如果仅仅是丑，还能令人产生对其心灵美的憧憬，就象法国作家雨果笔下《巴黎圣母院》的敲钟人加西莫多。善良的加西莫多，能令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产生爱情，是他人格的魅力打动了美少女的心。然而，豆豆的“狗格”，显然无法与加西莫多的人格相比，它生性多疑，见利忘义，使它爱情也颇不顺利。

到了“男大当婚”的年令，豆豆表现出了对爱情的强烈愿望。妈妈的邻居养的一条叫笨笨的狗，虽说不是美丽可人，倒也说得过去。成了豆豆追逐的对象，并在一段时间内对其“一往情深”。

怎奈，笨笨根本正眼不看，丝毫不乱芳心。于是，妈妈全家动员，在院内放着笨笨最爱吃的狗食，讨好般地对笨笨“晓之以理，动之以情”，几天过去了，笨笨的态度发生了变化，对豆豆不再是横眉冷对，也有了嬉戏相闻的“小动作”。

     时间让狗们产生了感情，豆豆爱情发展顺利，全家皆大欢喜。

不久，笨笨怀上了它们的爱情结晶，豆豆似乎完成了任务，感情也在顷刻间无存，甚至有些残酷无情。笨笨依旧到妈妈家的院落内来享受初为狗母的待遇，然而，豆豆却表现出了强烈的反感和无情，狂吠着，不允许笨笨靠近，仅有一只尚能见光的眼睛，射出狰狞的光。笨笨不知所措，情况来的太突然了，她没有任何思想准备，三番五次这样的无情举动，笨笨伤透了心，仅与豆豆一院之隔，却从此成为陌路。 

而豆豆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面。

前年，妈妈家搬进了楼房，关于豆豆是否从平房升格到楼房这个问题，全家人展开了无数次的讨论。父母一方坚持务必同甘共苦，我和姐姐坚持把豆豆送人算了，弟弟保持中立。就这样，意见不统一，最后采取折中办法，让豆豆继续留守平房，由弟弟每天负责送饭送水。尽管我们都清楚这绝不是长久之计，但暂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。

豆豆因丑貌而在方圆几里知名度颇高，大家对其德行也深知一二。我和姐姐暗中为豆豆找了若干人家，希望能收留豆豆，一听说是豆豆要送人，左邻右舍都把脑袋摇成拔浪鼓，没一家愿意收养的。

接下来的几天里，我和姐姐又暗中商量，把豆豆带出去，弄丢算了，如果有好人捡到，算它命好，如果继续流浪，就算它生活回到了原样。

清晨，我和姐姐装作去早市的样子，豆豆跟在后面，只要把它带出这条胡同，它就找不到家。正当我们暗自庆幸之际，弟弟正巧晨练回来，喊道：“豆豆在你们后面跟着呢，别把它弄丢了，它不认家的的！” 我和姐姐赶紧回话，“知道了，放心吧，带它出来逛逛，一会就回去了。”弟弟跟了过来，还是有些不放心，说道，“我还是先送它回去吧，然后咱们再逛早市。”弟弟把豆豆抱在怀里，返身往家里走。我和姐姐面面相觑。

第二天，我们依旧不死心，带着豆豆去附近商店，刚要走到胡同口，又是偏巧，爸爸下班迎面走来，又把豆豆带回了家。

接下来的几次行动，豆豆都因种种的巧和而得以营救，我们以各种形式失败告终。

妈妈家搬到楼房入住后，爸爸和弟弟肩负起每天给豆豆送饭送水的任务，刮风下雨，打车来往，可见狗食的成本相当高。时间一长，爸妈商量，还是把豆豆接到楼房来吧，给它好好洗洗，打扮打扮，或许还能象点狗样。就这样，豆豆终于升格入驻楼房。档次上去了，自然也跻身于名狗之列，进入狗们的上层社会了。

去年十一，我休假回到妈妈家，看到妈妈家干净整洁的沙发上，豆豆正在养神休息，见有人进屋，便又警觉地露出狰狞面目，它穿着妈妈精心为它定制的狗衣，真是有些狗模狗样了。只是它深知自己底气不足而产生的强烈自卑感，使它性格变得更加无常，见到自家人，也装作六亲不认，只能狂吠了。

（作者：珲春市政协  孙敏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