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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史天地

我们家族移民中国已经是第六代

来源:    发布时间:2017-09-07 09:46:10

 

朴忠禄

 

    我出生在小营子村的时候,我们家已经是八口人的大家庭了。

    据我母亲说,我还没满一周岁的时候,曾祖父就已经去世了。曾祖父仪表堂堂,性格又豪爽豁达,很会开玩笑,也很喜欢喝酒。

    我爷爷在我四五岁的时候,已经失去了奶奶。那时,爷爷的膝下是我父亲和叔叔这两个男儿。

    我家祖籍是咸镜北道尚宇南面明川郡青龙洞。我家本贯是密阳朴氏,无疑是新罗始祖朴赫巨世的后裔。那时先祖也许是从庆尚道密阳举家搬到明川去生活的。

    据曾祖母说,我们一家是19世纪60年代从明川迁移到中国的。曾祖母经常给孙媳妇讲以往家里贫穷的生活,教育她不要浪费粮食,而这已经成了她的口头禅。每当我母亲做饭的时候,曾祖母就来到厨房,把手伸进淘米水里摸一摸,看看我母亲淘米时是不是漏掉了米。19世纪60年代,朝鲜发生饥馑,百姓用草根树皮维持生命。当时艰难的生活经历使曾祖母视粮为命。我们全家来到了视为天府之地的理想村间岛。

    在饥寒交迫中,曾祖父为谋求一条生路,领着全家人背着、顶着包裹,越过图们江,在月晴区附近的蒙旗沟落脚居住下来。由于这一缘故,村里人都叫我家是“蒙旗沟家”。搬到小营子是以后的事情。

    我是祖先迁移到中国后的第四代子孙,现在我又有了孙子、孙女,算起来已经是第六代了。

    据说,刚搬家来到小营了的时候,家里的生活苦不堪言。家里的人跑到很远的山上去砍柴背回来烧火,又开垦村南面的沼泽地整出了水田地。

    尽管如此,到我出生的时候,家境还是满不错的,宽敞的八间房还带有牛棚。北方咸镜道地方,从古开始就有把牛圈盖在住房隔壁的习俗。如此也能看出牛在农耕社会中的不可或缺的作用。由于牛圈就在房间的隔壁,所以一到闷热的夏天,牛粪臭气熏人,但是对农家人来说,那可是沁人心腑的幸福的味道。

    在房子的右侧盖了间仓库和堆房。仓库里有囤了,堆房里保管着牛车和农具。秋天来了,还在那里晒干用绳子串起来的白菜叶子。房子的东侧是碾坊,当时是用碓臼舂米。院子也很大。大木门外有碾子磨,是专门磨黄豆做豆腐用的。

    我们家的户主当然是我爷爷了。爷爷尊称朴英瑞,族谱里写的是朴昌谦。爷爷在村里很有威望。在小营子村生活的多是朴氏族民,所以也被外村称为“朴氏村”。而朴氏村的代表,正是我爷爷。朴氏家族一旦有什么事情,都来找我爷爷商议,然后按照我爷爷说的去做。

    有一年,爷爷代表朴氏家族到朝鲜明川实地考察。从朝鲜回来后,他就被推举为编撰朴氏族谱的委员,多次往返朝鲜与中国,编撰出了六册《密阳朴氏族谱》。我和弟弟也都被收录在朴氏族谱里。在族谱里,我的名字是“京国”。文化大革命时期,是一个嘴巴两张皮,咋说咋有理的年代。我担心爷爷被打成“xx特务”,把他用心血劳苦编成的《朴氏族谱》丢在火炉里一烧了之。

    爷爷同情心很强,时常对家族的亲戚解囊相助,这是有口皆碑的。每年秋收打场一结束,爷爷就给生活拮据的穷亲戚送去几斗粮食,救济他们渡过难关。我出生之前的1920年初,爷爷把表弟两家人从珲春接到村里来生活,还给他们赠送了稻谷垛。当时父亲就有些不满,嘀咕着一年筋疲力尽打出来的粮食,怎么就这么轻易地送人。

    在小营村,爷爷是最受人尊敬的老翁,也是最有学识的人。当时我家的柜子里像《四书五经》的书籍很多,这些全都是我爷爷的书。我爷爷是儒教信奉者,祖先崇拜意识很浓。每年一到孔子祭祀时,他都到局子街的孔子庙里去参拜。记得小时候有一年,我也跟随爷爷到孔子庙去参拜。

    爷爷特别重视对祖先的祭祀礼仪。一到祖先的祭祀日,爷爷洗浴干净,穿戴整齐,从傍晚开始一直端坐到子夜,到了时间就祭祀。遇到丰收年,爷爷把家里饲养的猪宰了,祭地神。我家从末断过冠昏丧祭等礼仪。曾祖父曾祖母去世时,举仃了葬礼仪式。叔叔娶媳妇时,全家亲戚都过来做米花果儿,放糖稀、做米酒、 酿烧酒,又磨豆腐、又杀猪,好不热闹。这么一折腾,一年来辛辛苦苦打出的粮食也几乎用尽,所剩无几。

    爷爷如同财政大臣一样掌握着全家的财政权。每当冠昏丧祭或需要花钱的时候,爷爷就从里屋发出号令:“大儿在吗?进来吧!”爷爷从来不叫我父亲的名字,就叫“大儿”。话音刚落,我父亲就应一声:“是!”这时哪怕是正吃着饭呢,也赶紧放下匙筷,起身进爷爷的房间,恭恭敬敬地坐在爷爷面前,等候着爷爷的指示。

    爷爷就给我父亲下达指示:某日某时,有某事情,你就拿着这些钱,去买某些东西回来吧。我父亲就恭顺听从,一一照办。有一年秋天,爷爷和父亲把稻谷装在牛车上到局子街一家碾坊去碾米。然后,他们把大米全都卖了,收了现金我父亲看着我爷爷把卖米的钱全都揣进衣兜里,根本没有在街里吃一顿午饭的意思。他嘴里虽然嘟嘟囔囔,但也不敢正面说一句:“买午饭吃完再回家吧?”我父亲就是这样的孝子,只知道恭顺服从,从未忤逆过爷爷的一句话。

    1938年,我家从小营子村搬到了汪清。当时日帝经常烦扰,我爷爷担心保不住家当,就把田地和房屋全都卖了。村里有一个半大老头得知这一消息后,觊觎爷爷的钱包,打起了鬼主意:“这一下好了,有条生路了。”

    那个坏老头到我家里来,甜言蜜语地对我爷爷说:眼下就有一桩能赚大钱的好买卖,“朴儒道师,您就通融通融,借给些钱吧。”

    他每天都来我家找爷爷磨嘴皮子烦我爷爷。没办法,爷爷到底还是把那些钱借给了他。从此,那个半大老头就在村里消失了踪影。他像强盗一样侵吞了我爷爷和父亲用血汗攒下来的积积蓄后,就逃之夭夭了。后来,我父亲多方打听,终于知道了那家伙的住处。

    父亲气不过,对我爷爷说:“我去找他要回来”。

   “算了,别去了。你去了,就能要回来吗?他要是想还,早就给我们送来了。他不还,也许是没有钱了。”爷爷就是这样的菩萨次心肠。

    那些钱,爷爷到底也未能要回来。从此,我家里的生活穷的捉襟见肘。爷爷的表弟两家生活得比我家好,但是她们丝毫也不帮助我们。当年,爷爷对他们的恩惠,他们忘得一干二净。

    在汪清,爷爷过得很苦。他在离汪清街15里远的沙金区南部骆山地方盖了间瓜棚,的那里种地,吃住也都在那里。过完花甲后的第二年,爷爷就离开了人世。

 

资料来源:朴忠禄著《我的人生之路》节选

民族出版社,2009年版